【照理非求高遠境,忘情即現本然光】
——回友人問:
『心經所論:無生滅、無垢淨、無增減、無五蘊十八界,闡述空性的特性。讓後學以為空性為主體性的本來面目是一恆常的本體,且以這本體含容萬法,以致於讓後學以為自性與緣起是不同的。但現在後學明白空性是緣起性空,畢竟空。這樣我們重新看回心經所論,要怎麼審思以免落入有一"主體性、本來、恆常本體"的觀點?』
答:你所提出的問題,實是修學《心經》深入處的真實疑惑。許多人初讀《心經》,面對「無五蘊、無十八界、無無明亦無無明盡」這類否定語言,會直覺地以為經中正在指出某種超越一切、有別於世間現象的「空的本體」,好像「空」是獨立恆常、可以安住其中的一種最終實在。然而,這種理解雖有其直覺合理性,卻正是《心經》與整個般若系經典要導引我們超越的執取形式。因為般若智慧所指出的「空」,並非某種實在的本體或境界,而是對一切法無自性的深刻洞見,是破執導向解脫的中道之見。
從《心經》的修行脈絡看,「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,照見五蘊皆空,度一切苦厄」,這一句便已開宗明義指出整部經文的實踐核心。觀自在菩薩不是以某種形而上的「空」為所依,而是在深觀般若中——亦即在不執著一切法有自性、同時也不執著一種離於一切的「空的實體」的過程中——透徹照見五蘊的空性。這種「照見」不是思惟上的抽象結論,而是實觀當下諸法無有自性之現證。五蘊仍可現起,仍有種種作用,但它們的現起全無固定性、主體性與獨立性,正如《大般若經》所說:「一切法如夢,如幻,如影,如響……而世間愚夫執為真實。」般若之光正是為了照破這種「真實感」的執著,使我們從根本的錯覺中脫出。
這種「觀空」的智慧,不是落入否定一切的斷見,也不是肯定某一實體空的常見,而是在緣起的流動中,了知一切法皆因緣而生,當體即空。所謂「即空」者,非是虛無,而是不住。正因一切法無自性,才能成為無障礙、無障蔽的;也正因無自性,才有無限變化、相互關聯的可能。這正是般若所謂「性空故無礙、無礙故自在」的根本義理。
若進一步深思「般若波羅蜜多」,可知這五字並不僅指智慧而已。它是修行六度(六波羅蜜)中「智慧度」的圓滿表達,但此處的智慧並不只是世間聰慧、理解經義,更是一種轉化見解與心行的根本能力。在修般若波羅蜜時,行者的觀行並非求得某種答案或實體,而是在行深般若的過程中,捨離一切法的自性見、主體見,乃至空的執著本身。這樣的智慧能將一切苦厄的根源——即執著與分別——根本化解。
《心經》的後半段說「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,色不異空,空不異色」,這一句最常被誤會為某種「空與色一體」的形上哲學命題。其實,這句話並非在建立任何一種對於法界實相的肯定說,而是直指我們對「色」(現象)與「空」(真相)的二元對立本身就是虛妄的。色本即是緣生無自性的流動呈現,正因其無性,所以是空;也正因其空,所以才能現起成「色」。空與色不是兩種實體的結合,而是一體兩面的關係。這種語言的設計,正是要拆解我們「空是一個在彼處的真理體、萬象之外的主體」這種根深蒂固的理解模式。
更值得思考的是,《心經》中不止一次以「無」來展開般若觀照,如「無眼界乃至無意識界」、「無無明亦無無明盡」等等,這些不是一種否定現象的存在,而是徹底地指出,一切法若依自性而觀,皆不可得。一如《般若經》所說:「若觀諸法實相,即無所得。」這種「無所得」不是我們得不到什麼,而是對法的本質不再以「可得」「可持」「可依」的方式去面對。因此,所謂「度一切苦厄」,正是在此般若智慧中解脫了對法、對我、對空的一切執取與恐懼。
而這種空慧的展開,實際上也成就了究竟的「平等」。般若空觀的平等性,不是將一切法混為一談,而是在無自性中見一切法平等無礙。《大般若經》說:「空是平等,無有高下,無彼無此,無男無女,無取無捨。」正因萬法皆空,才能平等,若有一法可執,那麼便有分別、有染著、有取捨、有輪迴。從這種空的平等性中,自然能開展出菩薩的悲心與利他行,因為若見一切眾生皆在緣起空中流轉,無一固定性者,則悲憫之心與願導之行也就無有障礙地生起。
由此我們也能理解,《心經》雖短,卻可說是一部凝縮了整個般若修行精義的經典。它並不在提供理論體系,而是直指修行之核心路徑——不執一切法,不執空,不執有所得。這也正是「波羅蜜多」的深義:超越一切對岸的想像,乃至超越此岸與彼岸的對待,直入中道自在,解脫一切語言與概念構成的網羅。故《心經》最後說:「故知般若波羅蜜多,是大神咒,是大明咒,是無上咒,是無等等咒,能除一切苦,真實不虛。」這不是說念此經可得神通,而是說若能行入這部經所示的空慧正觀,即可拔除一切執著根本,真實離苦,不虛妄故。
總結來說,我們若能以般若所揭示的「緣起性空」為觀行根本,不但可以避免將空誤執為恆常本體,更能在觀行中逐步體會到萬法不住、空性平等的自在與慈悲。在這樣的理解中,《心經》不再是抽象或哲學性的經典,而是一面鏡子,時時引導我們照見五蘊非實、諸法無性,不住空有、不著生滅,漸入無得無罣礙的清淨行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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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以為空是一個方向,
一個萬法歸元的深淵,
如水收納塵埃,
如虛寂靜觀萬象。
但《心經》說:無眼耳鼻舌身意,
無色聲香味觸法。
並不是要你摧毀世界,
而是叫你鬆手——
鬆開那個抓取名字、追逐實體的習慣。
空不是永恆的中心,
空,是失去"中心"的那一刻。
是你發現:沒有一法可立足,
卻一切都如實如是地來。
如夢非夢,如幻非幻,
我們在波羅蜜的旅途中,
一再穿過有與無的幻影——
直到執著不能再執,
直到語言不能再說。
此時你會明白:
空從來不是答案,
而是你放下問題的那一刻。
【照理非求高远境,忘情即现本然光】
——回友人问:
『心经所论:无生灭、无垢净、无增减、无五蕴十八界,阐述空性的特性。让後学以为空性为主体性的本来面目是一恒常的本体,且以这本体含容万法,以致於让後学以为自性与缘起是不同的。但现在後学明白空性是缘起性空,毕竟空。这样我们重新看回心经所论,要怎麽审思以免落入有一"主体性、本来、恒常本体"的观点?』
答:你所提出的问题,实是修学《心经》深入处的真实疑惑。许多人初读《心经》,面对「无五蕴、无十八界、无无明亦无无明尽」这类否定语言,会直觉地以为经中正在指出某种超越一切、有别於世间现象的「空的本体」,好像「空」是独立恒常、可以安住其中的一种最终实在。然而,这种理解虽有其直觉合理性,却正是《心经》与整个般若系经典要导引我们超越的执取形式。因为般若智慧所指出的「空」,并非某种实在的本体或境界,而是对一切法无自性的深刻洞见,是破执导向解脱的中道之见。
从《心经》的修行脉络看,「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,照见五蕴皆空,度一切苦厄」,这一句便已开宗明义指出整部经文的实践核心。观自在菩萨不是以某种形而上的「空」为所依,而是在深观般若中——亦即在不执着一切法有自性、同时也不执着一种离於一切的「空的实体」的过程中——透彻照见五蕴的空性。这种「照见」不是思惟上的抽象结论,而是实观当下诸法无有自性之现证。五蕴仍可现起,仍有种种作用,但它们的现起全无固定性、主体性与独立性,正如《大般若经》所说:「一切法如梦,如幻,如影,如响……而世间愚夫执为真实。」般若之光正是为了照破这种「真实感」的执着,使我们从根本的错觉中脱出。
这种「观空」的智慧,不是落入否定一切的断见,也不是肯定某一实体空的常见,而是在缘起的流动中,了知一切法皆因缘而生,当体即空。所谓「即空」者,非是虚无,而是不住。正因一切法无自性,才能成为无障碍、无障蔽的;也正因无自性,才有无限变化、相互关联的可能。这正是般若所谓「性空故无碍、无碍故自在」的根本义理。
若进一步深思「般若波罗蜜多」,可知这五字并不仅指智慧而已。它是修行六度(六波罗蜜)中「智慧度」的圆满表达,但此处的智慧并不只是世间聪慧、理解经义,更是一种转化见解与心行的根本能力。在修般若波罗蜜时,行者的观行并非求得某种答案或实体,而是在行深般若的过程中,舍离一切法的自性见、主体见,乃至空的执着本身。这样的智慧能将一切苦厄的根源——即执着与分别——根本化解。
《心经》的後半段说「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,色不异空,空不异色」,这一句最常被误会为某种「空与色一体」的形上哲学命题。其实,这句话并非在建立任何一种对於法界实相的肯定说,而是直指我们对「色」(现象)与「空」(真相)的二元对立本身就是虚妄的。色本即是缘生无自性的流动呈现,正因其无性,所以是空;也正因其空,所以才能现起成「色」。空与色不是两种实体的结合,而是一体两面的关系。这种语言的设计,正是要拆解我们「空是一个在彼处的真理体、万象之外的主体」这种根深蒂固的理解模式。
更值得思考的是,《心经》中不止一次以「无」来展开般若观照,如「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」、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」等等,这些不是一种否定现象的存在,而是彻底地指出,一切法若依自性而观,皆不可得。一如《般若经》所说:「若观诸法实相,即无所得。」这种「无所得」不是我们得不到什麽,而是对法的本质不再以「可得」「可持」「可依」的方式去面对。因此,所谓「度一切苦厄」,正是在此般若智慧中解脱了对法、对我、对空的一切执取与恐惧。
而这种空慧的展开,实际上也成就了究竟的「平等」。般若空观的平等性,不是将一切法混为一谈,而是在无自性中见一切法平等无碍。《大般若经》说:「空是平等,无有高下,无彼无此,无男无女,无取无舍。」正因万法皆空,才能平等,若有一法可执,那麽便有分别、有染着、有取舍、有轮迴。从这种空的平等性中,自然能开展出菩萨的悲心与利他行,因为若见一切众生皆在缘起空中流转,无一固定性者,则悲悯之心与愿导之行也就无有障碍地生起。
由此我们也能理解,《心经》虽短,却可说是一部凝缩了整个般若修行精义的经典。它并不在提供理论体系,而是直指修行之核心路径——不执一切法,不执空,不执有所得。这也正是「波罗蜜多」的深义:超越一切对岸的想像,乃至超越此岸与彼岸的对待,直入中道自在,解脱一切语言与概念构成的网罗。故《心经》最後说:「故知般若波罗蜜多,是大神咒,是大明咒,是无上咒,是无等等咒,能除一切苦,真实不虚。」这不是说念此经可得神通,而是说若能行入这部经所示的空慧正观,即可拔除一切执着根本,真实离苦,不虚妄故。
总结来说,我们若能以般若所揭示的「缘起性空」为观行根本,不但可以避免将空误执为恒常本体,更能在观行中逐步体会到万法不住、空性平等的自在与慈悲。在这样的理解中,《心经》不再是抽象或哲学性的经典,而是一面镜子,时时引导我们照见五蕴非实、诸法无性,不住空有、不着生灭,渐入无得无罣碍的清净行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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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以为空是一个方向,
一个万法归元的深渊,
如水收纳尘埃,
如虚寂静观万象。
但《心经》说:无眼耳鼻舌身意,
无色声香味触法。
并不是要你摧毁世界,
而是叫你松手——
松开那个抓取名字、追逐实体的习惯。
空不是永恒的中心,
空,是失去"中心"的那一刻。
是你发现:没有一法可立足,
却一切都如实如是地来。
如梦非梦,如幻非幻,
我们在波罗蜜的旅途中,
一再穿过有与无的幻影——
直到执着不能再执,
直到语言不能再说。
此时你会明白:
空从来不是答案,
而是你放下问题的那一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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